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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章 送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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漫長的回憶過去,月趙卻久久不能回過神來。

她用手去撫摸那幅畫,心中有許多覆雜的情緒橫生,心想這幅畫為什麽會在自己身上?那天到的那個地方,真的是十五年前的汴京嗎?

而,那個男子,他又是誰呢?

月趙還記得,自己在下墜時,看見他頭上的黑色紗帽在迎風招展,好似在嘲笑自己之前救他的行為是多麽的傻。

還有,為什麽自己從樓上摔下來之後,會沒有死,而是在船上呢?

如果那天只是一場夢,那為什麽這幅畫又會在自己身上呢?

太多的疑問,她解不開,索性就和衣躺在樹幹上,倒頭睡了過去。

翌日清晨,月趙一直沈醉在夢中不肯醒來,以至於下面那麽大的動靜也沒有將她吵醒。林中最後一聲麻雀的叫聲響起時,底下樹林中的匪寇,終於在草叢中埋伏到位。

隨著那一聲清麗的麻雀聲叫響,月趙也終於睜開了眼眸。清晨的陽光穿過厚重的樹葉,毫無預兆地刺進她的眼眸,她被這不真實的光芒,刺得瞇起了雙眼。

等再次睜開時,兩眼已滿是殺氣,全身戒備。

她動作極輕地坐起來,借著樹葉的掩蓋,看清楚了樹底下那些密密麻麻埋伏著的人影。下面的匪寇遍布在林中四面八方,各個角落。

林中有一條很寬的官道,那是通往紹興府的必經之路,而道路兩旁全是蹲守著的賊人。

月趙觀察了一圈,發現這裏足足有上百人,那些人腦袋上全部戴著褐色發巾,臉上圍著黑色面巾,面容被藏得個嚴嚴實實。其中一些人手持大刀,一些人手握弓箭,一些人則在左右兩邊的樹下拉住繩子,等待著獵物到來。

她不敢輕舉妄動,全神貫註地緊盯著下面。

“他們在等什麽人呢?”她在心裏發問。

此時正值十月,樹葉大多已枯黃,筆直的官道上散了許許多多的落葉。遠遠望去,像特地鋪上了一層金黃色的地毯,滿滿金色的光芒,只為迎接遠道而來的人。

好在她昨日選的這棵樹,還算根深樹大枝繁葉茂,躲在上面並不容易被發現。

下方一直沒有動靜,整個空氣都安靜得可怕。

大概過了一個時辰,底下終於傳出來一陣細小的聲音。不多時,就見兩個身軀魁梧的人擡出來一個青袍女子,放在了官道的中央。

月趙的目光停在底下那個昏迷不醒的青色人影上,這個半張臉都籠在青色披風裏的人,不就是那晚那個哭哭啼啼吵著要找笛子的姑娘嗎?

她不會是在這裏等自己才被抓住的吧?

就在她驚疑的時候,遠處的官道上迎來了一隊人馬。

烈日當空,金燦燦的陽光自天空傾灑而下,照在那一路踏至而來的白色隊伍上。

入目的是一群白衣送葬隊伍,十餘輛牛車緩緩行來,兩牛拉一車,牛車兩邊是整齊劃一的白衣隊伍。他們大約有百餘人,所有人都穿著白色衣裳,頭上戴著白色帷帽。

而在那片白色中,卻有一具十分顯眼的黑色棺材。

隨著他們的走近,奇異靈魅的鈴聲隨風作響,透過層層樹林飄入她的耳內,響徹在她的心間。

“鈴鐺?”月趙一疑,用僅自己可以聽見的聲音問到。

她撥開面前擋住視線的樹葉,睜大了眼睛看,發現在那些牛的牛角上,都掛著兩顆樣式統一的古銅鈴鐺。隨著牛的前行,鈴鐺也跟著響起。在這安靜的山林間,共同譜寫一曲哀婉淒涼的樂聲,像是在為黃泉路上的人送行。

末了,她將目光定在隊伍最前方的騎馬男子身上,其餘的人皆步行,唯他一人騎馬。男子一襲白袍,身姿挺拔,雖白紗覆面,看不出年齡,但渾身卻透著一股不可侵犯的高貴之氣。

他也發現了地上躺著的青衣女子,當即作了一個手勢,身後的隊伍就停止了前行。

月趙看見他下了馬,一步一步地朝地上的女子行去。

而道路兩旁埋伏著的匪寇,此時正緊張地拉著繩索,就等著白衣男子一步一步踏進他們設計的圈套中。

整個樹林中只能聽見他的腳踩在幹枯樹葉上,發出的咯吱幹脆的聲響,一下、一下的,扣人心弦。

眼看著他的腳,下一刻就要踏進那張隱藏在枯黃樹葉下的大網,月趙大腦飛快地轉動,眼睫一擡,隨手扯了一根樹枝,運力一發,直直地射向他身後隊伍中的黑色棺木。

可是……

似乎偏了一點點。

飛出的樹枝猶如一支利箭,威力巨猛地射向棺材,可是由於她肩膀受傷的緣故,此時方向有了一點小偏差,射向了離棺木最近的那個白衣人。

樹枝不偏不倚地刺向他的白色紗帽,那人反應極快地將頭一偏,紗帽歪倒,在光影流轉間,月趙以為那頂帽子即將就要掉下去的時候,它又穩穩地落回了他的頭上,將他的面容遮了個嚴嚴實實。

最後,那根樹枝還是打在了黑色棺材上。

頓時,底下一片躁動。

那個原本要去救人的白衣男子一躍而起,飛過去將青衣女子一把撈走了。

月趙快速地將手收回來,整個身子躲在寬大的樹幹後,心跳得非常快,剛剛……剛剛那個被她射中的人,分明往她這裏看了一眼。

真是心驚膽戰啊!

月趙撫了撫久久不平的胸口,不知道他看到自己沒有?

等她再次轉過頭看向下邊時,下方已是一番惡戰。

亂匪被這突然的意外打破了計劃,現在不得不全部沖出來,與白衣人廝殺在一起。他們的目標很明顯,就是要劫棺材。想來這棺材裏的人應該是個富貴人家,有不少陪葬物,才會被這麽多賊寇惦記。

然而,由於剛剛那一箭,低下的匪寇還是有人循著路線,找到了她躲的這棵樹。一把大刀倏地穿樹而過,月趙為了躲避那把刀,從樹上掉了下來。

“啊!”

正正落進了那群匪寇的陷進裏。

繩索被收起,她被繩網牢牢圈住,像被裹成了一個蠶蛹掛了起來,動彈不得。

“誒,搞什麽呀,我這麽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,都被你們裹成蠶寶寶了……”

她現在唯一能動的地方,就只剩下這張嘴了。但是,好像也沒什麽用……下面的人正打得火熱,根本沒人來關切一下她。

“唔,有沒有人來救救我啊……”

而下方,白衣少年將青衣女子放下,他將帽子取下,蓋在了她的臉上。他的頭上,有一頂白玉發冠,在艷陽下熠熠閃光。

“白玉臉!”月趙一驚,三個字脫口而出。

她滿臉震驚地喊出這三個字,眼中、嘴角都是抑不住的激動與期待。而男子回過頭來,亦用同樣震驚的目光註視著她。

月趙見他錯愕的目光,才知道,自己又認錯人了。

她從小就臉盲,總是分不清人的面容。

那是一位白衣少年,生的風姿俊朗,氣宇軒昂。他想沖過來救她,卻被一旁的場面驚駭到了。

四周的那些牛,似乎發瘋了。它們全都像中了邪一般,對靠近它們的匪寇發起攻擊。它們齊齊圍作了一個圈,將漆黑的棺材牢牢圍在其中。牛頭朝外,屁股朝裏,不停地圍繞著棺材旋轉,每一步都極有規律。

與此同時,那些牛角上的銅鈴,此刻也在咆哮,發出的聲音也比之前的更響亮、更刺耳、更古怪,震人心魄,攝人心魂。

這,簡直太可怕了!

因為,它們實在是太兇猛了。它們不僅會用頭上的牛角刺入匪寇的胸膛,還會咬人。

月趙從未見過這樣離譜的禦敵之法,雖古怪,卻很有效。無論那些匪寇從哪個方向進攻,都慘死在牛腳下,怎麽也靠近不了棺材。

這些牛如排兵布陣般,形成了一個巨大無形的屏障,頑強地抵禦外敵。牛角上的鈴鐺成了蠱惑人心的魅音,沾染了鮮血的鈴聲更加空靈。

“公子,這是怎麽回事?”一個白衣男子來到玉冠少年的身邊。

玉冠少年面露疑色,眉頭緊鎖,“吩咐下去,快速結束戰鬥。”

“是。”

那群匪寇中的老大,見自方損傷慘重,若是盲目再戰,只怕會全軍覆沒。他看了一眼月趙,心中突然生出一計。

還被掛在樹上的月趙感覺自己在下降,心中不免感嘆,終於有哪個好心人願意救她一把了。然而,在落地的那一刻,她才知道,原來是她想多了,並沒有人來救她。

她被幾個匪寇拎了起來,二話不說就要往牛群裏扔。

“別啊……大哥……大爺……救命啊……”她的手拼命在繩網外面抓,最終卻只抓到一片匪寇頭上的頭巾。她還是被無情地扔進了牛群中,落在了那具黑色棺材上。

“是金人!”

空氣中不知是誰,發出了這一聲大喝。

她擡頭一看,見到剛才那名被她扯掉了頭巾的大漢,黑色面巾也不知何時滑落了。他頭上全是微卷的褐色頭發,往兩邊披散開,而他的面部、輪廓和眼神,都和那天晚上她見到的金人模樣無異。

沒想到這些匪寇竟然是金人!

難怪他們會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!

可惡,這群該死的金人,竟然跑到大宋的地界來燒殺搶劫了!

如今的朝廷一心只想要求和,就連主戰派的岳飛大將軍都被冤死了,現如今剛與金國簽訂了紹興和議,兩國暫時停止了打仗。

而在這個時候,這裏怎麽會有金人呢?他們潛伏在大宋的地界是要做什麽?

月趙從小就十分痛恨金人,若不是他們,自己就不會無家可歸了。現如今,不是去關心他們是不是金人的問題,而是,周圍這些牛怎麽全部轉過身,沖她這裏來了呢?

很顯然,她被那群匪寇當成誘餌給扔了進來。

“天哪,我還能留個全屍嗎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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